位于杭州灣畔的上海金山地處江南,我和妻子客居金山多年了。江南風(fēng)物每每令我們贊嘆,而在金山過年的經(jīng)歷更是令我難以忘懷。
金山的冬天,下雨的時候多,下雪的時候少??赡且荒?,接近春節(jié),忽就陸陸續(xù)續(xù)下起了雨夾雪。除夕上午,一位好友請我們?nèi)ニ险扇思覉F(tuán)年。門一開,濃濃的飯菜香撲面而來。迎上前來的老爺子一頭白發(fā),精氣神十足。老太太系著圍裙從廚房里出來,頭發(fā)黑亮,臉上堆滿笑意。菜端上桌,葷素搭配,涼熱兼有,尤其少不了南方人喜食的糯米。
主人把最大的蝦搛到我們碗里,老爺子頻頻舉杯,不一會兒一瓶黃酒見底。飯罷閑聊,老爺子和我講起金山本地的春節(jié)習(xí)俗。臘月二十四“撣蓬塵”,家家戶戶大掃除,干干凈凈迎新年。紅紙寫春聯(lián)是保留節(jié)目,《楓溪竹枝詞》里講:“安排度歲為糊窗,好語門聯(lián)換必雙?;睾蚝酱嚼铮f年紅紙帶松江。”過去物資匱乏,除夕炒一大鍋筍干肉片,每天拿出來熱,越熱越軟和,筍干吃完了,年也過完了。年夜飯必上的一條魚是沒人動的,天天端出來,想討個好口彩,讓年年有余的美好愿望長久一些。初一早起,燃放開門爆竹叫“放高升”,然后相互拜年,長輩給孩子壓歲鈿(紅包)。初一一般不出門,初二拜年先拜本家近親,繼而姑舅。現(xiàn)在不同了,岳父母家得先去。
金山靠海,漁村人過年有送魚鮮的習(xí)俗,一家都不能漏掉,若人不在就掛在大門口。“我們漁村講究多。就說這餐桌上的事,盛飯叫兜飯,盤中的魚翻面不說‘翻’,叫‘掉頭’。”
我聽得津津有味,畢竟與我老家西北地區(qū)有所不同。告別時,主人特地送了色澤紅亮的鹵鴨和蘿卜肉餡的圓團(tuán),還有碧綠的蔬菜,是老人自己種的。拿在手里,更覺這禮物貴重。
回來后,妻子把住處收拾一新,貼了大紅對聯(lián)和剪紙“?!弊?,年的氣氛一下子出來了。兩個人的年夜飯,不算很豐盛,品種卻多樣,有老家朋友寄來的臘豬蹄、豆瓣醬、豆腐干,更多的是金山朋友送的年貨。擺上桌,12樣,象征一年12個月都有煙火氣、飯菜香。
轉(zhuǎn)賬給妹妹,讓她給老父親捎去過年的紅包,又打去電話表達(dá)心意也表示歉意。遠(yuǎn)鄉(xiāng)情不怯,皆因沒有舉目無親的感覺,到處能感受到親切的問候和祝福,視頻、短信、微信應(yīng)接不暇。飯后出門溜達(dá),有爆竹聲,很遠(yuǎn),隱隱約約,像江南女子抿著嘴吃吃淺笑。
正月初一早上,妻子包了薺菜餡餃子,春天的鮮香滿室彌漫。吃飽喝足出門,所見所聞都是濃濃春意。公園里草木密植,露天大棚讓鍛煉的人風(fēng)雨無阻,認(rèn)識不認(rèn)識的都會道一聲“過年好”。打拳的人多穿一套棗紅色專用服,在雨和雪的映襯下,猶如動感十足的報春紅梅。
保潔員提著袋子遍地搜尋,用長鉗夾起地上的紙屑,綠色馬甲穿在身上,像一株移動的幽蘭。幾個快遞小哥集合在一起,黃色工裝格外醒目,酷似風(fēng)中搖曳綻放的迎春花。在春節(jié)的所有色彩中,他們無疑是一抹獨(dú)特而耀眼的光芒。
今年春節(jié),我和妻子回西安過年。細(xì)心的上海好友為了讓我們在西安也能品嘗到金山的年味,專門送來白龍糕、糯米大圓子等年貨,還有一壇上等楓涇黃酒。豐盛的年貨,讓我再次想起在金山過年的情景。雨雪是天上的花朵,節(jié)日是生活的花朵,眼前的年貨和在江南過年之憶是早春最美的花朵。
《 人民日報 》( 2025年02月10日 20 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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